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告別清華 王安祈

  系刊邀稿我遲交了,這是一份難繳的作業,因為我竟要藉此文和清華道別!

  從沒想過要寫這樣一篇文章,從來沒想過會離開清華。

  民國七十四年,我一畢業就在清華專任,這是我第一次踏入的社會,我在這裡開始我的事業,也在這裡認識我先生,結婚生子、建立家庭,我以為將在此終老一生。

  從沒想過會離開清華,而我竟在去年暑假下了決定。我的抉擇,重點不在由清華轉到台大,而是由中文系換到戲劇系。

  從小就喜歡看戲,我是為了愛戲而把中文系當作第一志願。大學一放榜還沒開學我就跑到台大平劇社報到,拿到中文系課表我恨不得略過一切直接修大三的戲曲選。考研究所也是為了戲,只是沒想到寫戲曲論文卻和戲的核心情感沒什麼關係,只在一堆文獻裡理性考證。好在我的指導老師看準了我的脾性,特別指示我研究劇場藝術,雖然明代的劇場藝術還是免不了考證,不過總給了我無限想像空間。直到在清華升了教授之後,寫論文無所顧忌,我才在學術工作裡放進了一生一世的愛戀,在當代戲曲的研究領域裡,我活力無限、悠遊自在,從劇本文學研究到表演藝術甚至導演手法,寫學術論文簡直像在面對虛擬的觀眾傾訴心事。論文和散文的心理界線一打通,我整個人開心極了,我有說不盡的心事亟待書寫,讀書和遊戲簡直的同一回事,我貪婪不足的想玩個過癮,想從編劇玩到劇場設計玩到導演。所愁的,只是沒時間。

  其實剛到清華任教的那一年,我就開始為劇團編寫劇本了。學術和劇場兩份工作一直同步進行,經常一下課就從教室衝到台北排練室,直到深更半夜再回到新竹。那時心裡總有點不安,總覺得自己在中文系不太安分。而年過五十之後,我越來越認清自己,我清清楚楚知道我要什麼、不要什麼。五十歲那年,我躺在沙發上,像是突然看清了一切似的,拿起電話辭掉了國科會中文學門召集人工作。很多人不理解,而我清楚知道,我的生命只剩下一小段旅程,我不再花費時間在我沒興趣的事情上 。

  我不愛聊天不愛旅遊不愛逛街不愛開會,家務整理得一塌糊塗,行政頭腦一團漿糊,引經據典的論文也寫不好,我只想看戲,只愛看戲,一聊起戲來三天三夜都不嫌多。在一齣一齣人生故事裡,我與劇中人同歡樂同哀戚,我也在別人的故事裡,擴大開啟自己的生命。通過看戲、寫劇評和編劇,我還在成長,年過半百還在成長的感覺令人興奮欣喜。從那一刻起,我的人生路向大概就注定了將有轉折,而這當然和戲劇領域在學界的獨立有關。

  二十年前中西戲劇都還是中文系、外文系的一部分,只有研究、不涉實務。這些年來戲劇系完全獨立,除了中西方劇本文學之外,表導演和設計課程並重,實務工作非常重要。以往在中文系讀戲曲,我熟悉的是從文學角度出發,而在劇團的編劇以及藝術總監工作,讓我成為實際的劇場工作者。我知道,在戲劇領域裡,我的資歷還淺,整個西方戲劇和現代戲劇對我而言都是未知,雖然我並不指望有生之年能懂得那一大片世界,但我渴望更貼近,能在全面的戲劇視野中進行我的戲曲之旅。在我退休之前的十年,將是重新學習的新階段。而這也是充滿冒險的旅程,因為戲劇系學生活潑生猛,大不同於中文系的儒雅嫻靜,我還不知能不能應付呢。但我喜歡讓自己處在緊張不安的狀態中,否則我會安逸怠惰。

  二十多年來,我隨時往返在台北新竹之間,曾有一星期看了六場戲的紀錄,每一回都興奮北上,滿足而歸,看完戲一路回味著,不知不覺歸來已是深夜,夜市早已悄然,星巴克也已暗燈,而我興猶未已。樂此不疲二十多年,從早期的中興號直搭到現在的亞聯或豪泰,直到近幾年,突然有老了跑不動了的感覺,十一點散戲後,我沒有當年奔上高速公路的體力了,我必須住在看戲方便的地方。

  感謝清華大學對老師全然尊重,讓我們享有研究的最大自由最大空間,是清華二十年的尊重,讓我在戲曲領域裡有些進步。我愛清華,更愛清華中文系,這是一個沒有任何包袱的所在,自由自在的環境使得膽小的我都養就了一付不羈性,而弔詭的是,也正是這付性情,我才敢換跑道踏入戲劇系領域。人生有時就是這麼荒謬,比戲還荒謬。我帶著罪孽感離去,但我永生永世不會忘記這裡,我先生還住在新竹,我依舊會經常在此出沒,這裡是我永遠的家。離去前,謹以此文請求大家原諒。

清華大學中文系

引文自清華中文系電子報第三期
http://www.cl.nthu.edu.tw/~epaper/CH03/a01.html



安祈老師要離開了。

要離開清華了。



一整夜,反反覆覆夢著重讀了一次大學,

和同學熙熙攘攘在教室內進行著什麼活動,

彷彿是一場畢業班的踐別,

堅持要辦得快樂不憂傷。


未睜眼,就想起安祈老師唸起曲文宛如唱戲般悅耳的嗓音。

天已明,仍躺在床上卻悶窒欲淚。



難過什麼呢?該替老師開心的啊。

剩餘的年歲,她選擇在她最深愛的戲劇中自在遨遊,

我也不在清華了,說不定哪天去看戲還有幸能碰到她。



只是,分明還記得,

今年二月去看"歐蘭朵",

驚喜的看見她也在廳院內了。

為啥怕當老師,就因為有我自己這種學生,

異常羞怯但因太過景仰在她身邊幾公尺外兜兜轉轉許久,

最終還是忍不住繞過去叫了一聲"老師"。



永遠難以忘懷,

大三那年,清華人社外的大雨也掩不了她清亮婉轉的嗓音:

"叮叮噹噹鐵馬兒乞留叮噹鬧,啾啾唧唧促織兒依柔依然叫,

滴滴點點細雨兒淅零淅留哨,瀟瀟灑灑梧葉兒失流疏剌落。

睡不著也末哥,睡不著也末哥,孤孤零零單枕上迷彪摩登靠......."



謝謝安祈老師讓我愛上了厘俗動人又可愛的元曲,

了解了何以長歌更勝於慟哭。

恭喜老師做了決定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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